性行为致空气栓塞：从呼吸科角度看高危性行为

好医师导语

性爱不当，输得精光。

美国一孕妇与丈夫在过性生活的时候，突然呼吸困难，随后神志不清，在芝加哥大学医院抢救大约1小时后宣布死亡，急诊剖宫产一婴儿存活。死亡原因无法确定。后行遗体解剖，根据病情，考虑不正确的性行为引起空气栓塞，导致孕妇死亡。整个抢救过程堪称惊心动魄，死因出乎意料。

最近接触到一个病人，平素身体强壮，突然呼吸衰竭、神志不清，病因扑朔迷离，我再次忽然觉得，遇到疑难的突发事件，广博的知识对于医生太重要了，要不然你会瞬间毫无思绪。

看到这篇论文，深受启发，遂查阅文献，让这些临床秘籍重见天日。在医院，间断会遇到非常奇怪的病人，且新的疾病不断出现，每每让医生措手不及。虽然我们不能搞定全部的疑难杂症，虽然误诊不可避免，然而，除了努力学习、尽最大努力救死扶伤，我们别无他法。

故事开始前，我们先来科普一下，什么是空气栓塞。顾名思义，空气栓塞就是气体进入血管，随着血流到达肺部甚至大脑，引起血管阻塞，最终危及生命。静脉空气栓塞的致死量为200~300毫升。虽然危及生命的空气栓塞很少见，但是，轻度的空气栓塞之常见，绝对出乎我们的意料。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学者Imasogie等报道，宫腔镜手术中空气栓塞的发生率高达10%~50%。

另外，前不久，北京师范大学的脑与认知科学研究院的刘文利教授，编写了一本书：《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里面提到“阴道”，很多家长觉得这本书太黄，太暴力。然而，换个角度想，除了孙悟空，我们都是从那里进去，然后从那里出来的（然而，有些剖宫产，走捷径，是从肚皮上出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就黄了？我觉得主要是脑子黄了。为了不被和谐，或者被投诉删除文章，我把这个主要器官，根据它的主要功能，命名为“人 生 的 出 路”，简称“出路”。

开始今天的故事，一个关于爱，关于科学，关于医院，关于新生命的飓风营救故事，整篇医学论文，犹如惊心动魄的冒险小说。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在美国芝加哥，一个性福的家庭。某一年某一天，女孩20岁，处于妊娠末三个月，平时身体健康，在家里性活动后突然感头晕、气短，有阴道流血，家人立即将其送往美国芝加哥大学医院，但是，在路上，病人就呼之不应了。

到了急诊科，医生紧急查看患者，已无心跳，立即抢救，马上心脏按压实施心肺复苏，并给予肾上腺素和阿托品。然而，诸事不顺，祸不单行，两次气管插管均不成功，紧急行颈部环甲膜切开术，保持呼吸道通畅，保住呼吸。

大约抢救7分钟后，孕妇病情并无好转，并且听不到胎儿心音。在孕妇没有心跳的情况下，争分夺秒，紧急剖宫产，产出一个1.5公斤的小男孩。然后，由抢救母亲一个人，改为同时抢救母亲和新生儿两个人。

剖宫产时发现子宫内较多血块，需要紧急输血、输液。然而，四肢的静脉穿刺不成功，无法输液。紧急行锁骨下静脉和右侧颈内静脉穿刺，改中心静脉大量补液、输注浓缩红细胞。

然而，医生还没有喘过气来，左侧锁骨下静脉穿刺后引起了严重的张力性气胸，在中国，只要一闹事，这妥妥的医疗事故啊。立即胸腔穿刺抽气减压。继续给予肾上腺素和阿托品。一共输注浓缩红细胞6个单位（估计大约1000毫升）。

经过全力抢救，孕妇病情无任何好转，51分钟后，宣布死亡。仍回天乏力。

婴儿出生后虽然有脑室内出血、脑积水和肺动脉狭窄，但总算抢救过来，两月半后，转儿童专科医院继续治疗。长大后是啥样，作者并未提及，反正写论文的时候，还活着。

为什么一个平时健健康康的孕妇，会突然猝死，病情恶化如此之迅速？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也不为过。在我大天朝，听说要求孕妇死亡率为0，假如死亡，故事的结局：1.入土为安；2.在医院设置灵堂，以情绪激动的名义扰乱社会治安，然后诈骗医院；3.少数人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不满。在歪国，下一步，遗体解剖比较靠谱。解剖没有发现胎盘破裂、肺部血栓、心肌梗死或脑血管意外的证据。之后，歪国人的洒脱帮助医生发现了病因。丈夫提供一个很重要的性息：发病前，夫妻俩正在享受性前戏（原文：engaging in sexual foreplay），性前戏的内容是男方在“人生的出路”往里面大量吹气（原文：he had insufflated a large amount of  air into her vagina.）。医生只能事后诸葛亮的恍然大悟：子宫静脉丰富，空气栓子容易进入血管系统，原来死因是空气栓塞，而空气栓塞的原因是orogenital sex（无保护性口交）。没错，原因是继发于无保护性口交的空气栓塞（原文：The cause of death was an air embolism secondary to orogenital sex）。

严重空气栓塞后，生命以秒记。是不是觉得很遗憾？一个年轻的妈妈，仅仅因为几分钟的错误行为，而突然猝死离世，走的让所有人，包括家人、医生，甚至她自己，都措手不及？都唯有空叹息？

那么，问题来了，是不是只有学者Kaiser报道过这种罕见的男欢女爱式的空气栓塞呢？答案是否定的。很出乎意料，早在1936年，世外高人Heid首次报道孕妇因性爱空气栓塞死亡。那年，女孩16岁，怀孕约第6周，她的情人（科学论文里很严谨的说是情人，不是丈夫），她自己，他们喜欢“口舌之快”，并且喜欢在“人生的出路”吹气。某一天，女孩坐在凳子上，男孩一如既往，女孩突然呼吸困难，死亡。为什么？尸检证实空气栓塞。

是不是只有一般的英文杂志报道这些“狗血韩剧”呢？用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开发的PubMed数据库搜索文献，在《美国医学期刊》上也查到一篇论文，孕期性爱喜欢“口舌之快”，发生致命的空气栓塞。《美国医学期刊》的影响因子高达5.003，要发表一篇影响因子超过5的论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我们，是很困难的事情。对于这种罕见的空气栓塞，我们应该怎么办？医生想要提供及时且合适的治疗方案，熟悉这种情况是非常必要的。

上面那个惊心动魄的抢救，母亲走了，留下一身是病的儿子。得了空气栓塞，是不是就没有活路？来看另外一个故事。作者单位：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人类医学院。一个22岁的经产妇，在38周时和他的男朋友激情四射，没错是男朋友（原文：The history was provided by the patient’s boyfriend.），然后，女方诉头晕，逐渐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立即送医院。到急诊科后立即行羊膜穿刺术。紧急气管插管，100%的纯氧吸入。静脉给予硫酸镁、安定控制妊高症。紧急剖宫产，入院后35分钟后顺利产出一活男婴。转ICU治疗3天后，孕妇呼吸衰竭好转，拔出气管导管。但是，婴儿因为没有自主呼吸，产后3天死亡。病人好转后。再次询问病人，病人诉发病前，男朋友在“人生的出路”吹气，（原文：her partner forcefully blew air into her vagina.）。最终，医生做出临床诊断：空气栓塞。

那么，问题又来了，送液体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点呢？抱歉，有钱也不能任性。学着Truhlar报道，38岁妇女，自发流产后7天，性爱后空气栓塞，心跳骤停，幸好，抢救成功。她要是敢再故伎重演，我就油瓶跌倒不扶，只服她。

作者Truhlar的建议：

1. Air embolism should be included in the differential diagnosis for all young women in cardiac arrest, particularly when occuring during sexual activity.

年轻女性突然心跳骤停，应注意鉴别空气栓塞，特别是性生活后。 

2.Instructions in risks of sexual intercourse during pregnancy and the puerperium should become part of pregnant women's education。

孕期和产褥期性生活的潜在风险，应该是妇女性教育的一部分。

那么，不怀孕的女孩，是不是可以任性呢？可以，但是，不要过头，虽然风险非常非常非常少。特殊情况下，有什么危险呢？且再看故事。

一个花季雨季女孩，没有怀孕，没有流产，男欢女爱后突然阴道流血、心跳骤停，入院后立即心肺复苏，发现“人生的出路”上，粘膜撕裂伤并给予缝合。入院后48小时，心力衰竭，脑缺氧，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遗体解剖发现先天性心脏病：卵圆孔未闭，卵圆孔未闭引起反常空气栓塞（血流方向逆转）。司法机关评估后认为没有性暴力，你情我愿，女孩喜欢力量与激情。

作者Sadler报道。前戏时，手反复指向“人生的出路”，体位是骨盆高于心脏水平。体位：Coitus a tergo，什么鬼？查了很多文献，原来是 (you know, doing it from behind)后空气栓塞死亡。

最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孩？孕胎之器，血液丰富，空气受压，大山崩塌。羡慕嫉妒恨男人可以任性么？学者Modelli报道，某男，死亡后发现尿道内有注射器针头，考虑自慰或者自杀，空气栓塞死亡。

性爱不当，输得精光。男人其实更容易在性福的时刻翘辫子，很多心脏病的性猝死都是男性。并且，性猝死并不少见。侵华战争失败后，小日本无条件投降，垂头丧气的遣返回国后，小日本终于不敢张牙舞爪，专心研究性生活。1963年，小日本对5559例猝死患者的尸检结果进行全面的分析、总结，有千分之六的日本人是在性活动过程中发生猝死的。多么心痛的领悟。

对于医生，学者Lyager说道：所有性活动后的猝死，都要怀疑空气栓塞。

对于广大群众，怎么办？咨询医生。医生不懂这些专业知识，细读这篇文章。雪夜闭门读禁书。并且，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要学别人花样作死。

对于性教育？抱歉，死的人还不够过，目前属于不登大雅之堂，只登大雅之堂后。

笔者读研究生的时候，一个心内科的专家在开会的时候说，有个病人心肌梗死，出院后很快想起性福的生活，最后，没几天又灰溜溜的来住院，埋怨心内科医生不指导他什么叫做爱。这位专家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忘记了。这位老师还告诫学生以及管床医生，心脏病患者出院后，一定要指导同房时间。心肌梗死出院后何时同房？笔者当时想，这种事情不好向病人说，病人不自量力出了大事情，我就不信家属还敢来医院大门口张贴横幅：医生不指导我父亲如何性爱，草菅人命，导致我亲爱的爸爸惨死床上。所以，我就没有记住性爱秘籍。现在想来，医生真的要博学，医生也有义务指导病人同房，虽然在中国可能没有这个权利。后悔当时没有努力学习，只能再次查文献。2012，美国心脏病协会发表声明：通常建议在心肌梗死后的6~8 周之内禁止性活动。

性别：性，别乱来。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突然猝死在你面前，还是很遗憾，特别是孕妇。普及性教育，珍爱生命，这不黄。虽然倒霉的只是少数人，然而，我们不应该全力救治每一位患者么？

参考文献：

[1] Imasogie N, Crago R, Leyland N A, et al. Probable gas embolism during operative hysteroscopy caused by products of combustion[J]. Canadian Journal of Anaesthesia, 2002, 49(10):1044-1047.

[2] Kaiser R T. Air embolism death of a pregnant woman secondary to orogenital sex.[J]. Academic Emergency Medicine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Society for Academic Emergency Medicine, 1994, 1(6):555.

[3] Heid OO: Ein eigenartiger Todesfalle in der Schwangerschaft durch Luftembolie. Oeff Gesundheitsdienst 1936;A2:720-722.

[4] Fyke FE , Kazmier FJ , Harms RW . Venous air embolism. Life-threatening complication of orogenital sex during pregnancy.[J]. 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ine, 1985, 78(2):333-6.

[5] Hill B F, Jones J S. Venous air embolism following orogenital sex during pregnancy[J]. American Journal of Emergency Medicine, 1993, 11(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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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reschi C, Da B U. Paradoxical air embolism through patent foramen ovale during consensual intercourse in a non-pregnant young female[J]. Journal of Forensic & Legal Medicine, 2009, 16(8):482.

[8] Sadler D W, Pounder D J. Fatal air embolism occurring during consensual intercourse in a non-pregnant female[J]. Journal of Clinical Forensic Medicine, 1998, 5(2):77-79.

[9] Modelli ME, Rodrigues MS, Castro BZ, Corrêa RS.Self-induced fatal air embolism: accidental autoerotic death or suicide?J Forensic Sci. 2013 Jan;58 .

[10] Ueno M. [THE SO-CALLED COITION DEATH].[J]. 1963, 17:330-340.

[11] Lyager A. [Sex-induced air embolism in women.][J]. Ugeskrift for Laeger, 2013, 175(49):3017.

[12] Levine G N, Steinke E E, Bakaeen F G, et al. Sexual activity and cardiovascular disease: a scientific statement from the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J]. Circulation, 2012, 125(8):1058

作者 / 孙丹雄        来源 / 小小医生之有趣的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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